人生如此,将酒来。
第十章 三世因果
般若觉得青坊主只是一时脑热罢了,现在虽前路未卜,但他日立于血泊中央、直面杀伐争斗时,青坊主一定会选择抽身离去的。
会的吧。般若轻声叨念道。
暮色已晚,青坊主拉着般若,没有回到那个山间的小屋,而是转身去了一个山脚下的小镇里,淹没在了人群中。
山间的那个屋子算是回不去了。
趁着般若坐在溪边发呆的那段时间,青坊主脚下运风,快速地在周围的地段里跑了一圈,才发现之前他和般若所遇见的场景并不是个例偶然,有的山林里甚至还要更惨些,就算有点修为的妖也没能幸免于难。那人这样大张旗鼓,无非是想给般若一个下马威,再顺便耍耍威风,好让自己受辱的门派找回些脸面。青坊主后来又从路过的鸟兽嘴里套出来些风声,才知道自己原来住的那个地方已经被包围起来了,其速度之快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,如果就这样莽撞地回去确和送死无异。
想到这里青坊主就忍不住叹一口气,若不是三尾施主,此刻的自己和般若怕是早已成了亡魂了。不过那人既然有本事打草惊蛇,说明他也做好了抓蛇的准备,只是不知道那人究竟能有什么样的神通。
青坊主和般若收敛了妖气找了家小店坐了下来,会铸铜之术的青坊主轻易地就从袖中掏出了几枚铜钱,要了几个般若爱吃的素菜,摆在他面前。
可是一个刚刚手刃了自己朋友的人,心思怎么可能在这几个菜上。
黄昏的小镇很嘈杂,放了学的孩童追逐打闹着从街上跑过,撞翻了旁边正在收摊的菜贩的菜篮子,还要再转过头去做个鬼脸,菜贩子狠骂两句,却也不大气,毕竟今天菜都卖得差不多了,回家前能去西街再带个芝麻烧饼给儿子。家家升起了炊烟,蓬门里走出一个包着蓝头巾的大婶,走到一个胡同口喊着一个个撅着屁股玩泥巴的熊孩子吃饭,胡子拉碴的劳动力挑着竹担回来了,一边问今天煮的什么,一边偷偷地在大婶腰上摸了一把。
般若就这样一直远远地看着,就和几百年前一样。一样别人的喜怒哀乐,一样自己是个旁观者。
“吃饭。”
青坊主轻轻地在般若头上拍了一下,般若这才回过神来,发现面前有一盘青豆,一盘菜心,清热去火,正是应景。青坊主从筷子筒里抽出两根筷子,在桌子上齐了齐,觉得不好,又挑了一根颜色相近、长短粗细一样的筷子凑成一双,才搭到了般若面前的碗上。
“快吃,一会凉了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般若把碗端起来,唏哩呼噜地喝粥,一张脸都埋在了碗里,一口,一口,喝得很认真,直到一碗粥喝完才抬起了脸,眼睫毛上都被热粥熏上了一层水汽。
“还要么?”青坊主看着眼眶红红的般若,问道。
“不用了。”
这个不用了可以理解成很多意思——不用了,我饱了;不用了,我再也不想喝了。
对于般若来说,是后者。
在般若看来,此时坐在对面依旧温柔的青坊主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,他更希望阿青此刻能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应该以修行为重,般若和道士之间的浑水本就不需要他多插手,彼此说句保重就分道扬镳,会不会比此刻感觉更加轻松。
“冰糖葫芦~哎,冰糖葫芦,两文一串,每个都甜,不甜赔钱了哎~”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正巧从街边走过,上面的糖葫芦已经不剩几枝了,一会儿就走到街角,转身就看不见了。
“呐,”般若突然笑了,歪了歪头,“阿青,我想吃糖葫芦了,你会买给我的对吧。”
青坊主看着般若,没有动,般若忽的笑得更甜了。
“呐,我会在这边一边吃青豆一边等你的,你会在我把豆子吃完之前回来的对吧。”般若起身,毫不避讳地在青坊主脸颊上落下一吻,还伸出舌尖舔了一下,幸而青坊主的斗笠比较大,才不至于引来路人的纷纷侧目。
“呐,快去吧,”般若小声地催促道,温暖的气呵在青坊主的脖子里,“卖糖葫芦的人估计走了好远了,一会儿就赶不上,看不见了。”
当青坊主回来时,桌上只剩了一盘青豆,一颗都没少。而般若,当然已经不在了。
那个卖冰糖葫芦的,转进一个巷子里,忽的化成了一股青烟,只剩下两个铜板“哐啷”两声掉在了地上,便什么都没有了。
般若大概猜到了是什么让青坊主那么忧心忡忡,既然青坊主没有拉着他回他原来的小屋,必然是那里已经遭受了埋伏。很大可能,那个找他寻仇的人此刻正在那里守株待兔,而这,正是般若想要的。
既然逃避解决不了问题,那就面对面的好好谈谈好了,而且从那人的行事来看,他此行绝不仅仅是来报仇那么简单。不管怎样,般若又用力地在枝头上一跃,他怕的倒不是前方会遇见什么,而是后面的青坊主会追过来。
千万不要,求你了。
一伙人围在和尚的小屋旁,仿佛一直是在等着般若。
说话的人穿着藏青的道士服,站在一群穿灰色道士服的人之间,笑吟吟地道,“呐,你们这些人,愿赌服输,可是要付给我十两黄金的哦……哦,对了,说起来真是多谢你了啊,若是你今晚没来的话,可就是我给这些人十两黄金了啊,般若。”
“阁下言重了。”
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,般若从树后的阴影中走出来,一步步地走近那人面前,背后的鬼面隐隐地散发着杀气。
“客从远方来,有失远迎,恕罪恕罪。说起来,还不知阁下大名啊。”
般若的脸上漾着笑容,一步步逼近。
“哦?我的名字啊。啊,说来真是惭愧呢,不过是一介无名草民罢了,实在不值一提。”藏青色袍子的人挥了挥手,他身边的手下们都识趣地退到了五步之外。而般若现在离那人就只有两步远。
“……即便是告诉你我的名字,你也不会知道我是谁的。不过说起来,不知不觉都这么久了啊,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。”藏青色袍子的人伸出了一只手。
般若停住了。
那人的手里躺着一只草编的蚂蚱。
“坏人,坏人,都是坏人!”丑陋的小妖怪在一片没人的草地上抽打着一个树干,“所有人,所有人都说我是怪物,为什么,为什么,明明!……”
“啊……救命啊,救命!”
般若听到声音立刻停了下来,四下张望着。
这片荒地里的草长得特别高,般若站在里面也只能露出上半身。
“奇怪,这里怎么会有人……啊,坏了,小乌!”
前面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片草已经塌了下来,救命声就从那里传来。般若走过去,拨开草丛,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孩子正呆坐在地上,在他面前是一只吐着红信子的黑色大蟒,正高高地举起蛇头注视着他的猎物。
“喂,你还好吧。”般若刚准备出面,忽然又觉得不妥,往草丛里躲了躲,好让那人看不清自己的脸。
“啊,啊,啊……”地上那孩子仿佛才回过神来,颤抖着双腿,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一下,只能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着,“谁!快!快来救救我,把这该死的东西带走啊啊!”
般若鼻头一酸,开口便有了哭腔。
“小乌才不是该死的东西呢,小乌是我的朋友!你和他们那些人都一样,既然这样讨厌我,那就去死吧!”
“啊,等等!”坐在地上的孩子忽然叫到,“那,那个,我不是那个意思,是我不好,你先不要生气。”
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和般若解释道歉,般若心里一下子就动摇了,摸着眼泪,又退回到那个藏身的草丛里,轻轻地抽泣着。
“喂,我说,”那孩子咽了下口水,看了眼草丛后那个小身影,又看了看面前的巨蟒,“刚刚是我不好了,你不要哭了……那,先从那后面走出来好么?”
“不要!反正你们都嫌我丑……”般若的抽泣声明显小了。
“啊,这算什么理由啊,可恶,真麻烦……相貌什么的都不重要啊,重要的是心啊。”
般若的哭声突然止住了。
“真……真的么。”
“真的啊,别人怎么说我不知道,但在我这里,相貌什么的都不重要啦,你快点出来啦,把这条蛇先挪开好不好……”
“哥哥、哥哥,你陪般若玩嘛。”
“啊,昨天不是刚陪你玩过了嘛,怎么又要?”
“可是,般若今天也想玩啊……”
“啊,真是拿你没办法,呐,这个草蚂蚱你拿去,快去那边玩吧,好多人往这边看了。”
“哇,哥哥好厉害。可是,我想和哥哥你……”
“我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,你先自己去玩吧。”
“哥哥,小乌突然不动了,怎么办,它是不是死掉了。”
“去城里买的毒果然比较有用啊……”
“哥哥?”
“啊,小乌八成是大限已到,这都是天命……不过既然都这样了,不如把小乌的尸身给我吧,我一定会找个地方给它好好安葬的……”
“不要!小乌死了也是我的朋友,我让它一直呆在我身边!”
“哥哥,你好久都没和我讲话了。”
“哦,般若啊。你,你,怎么把那条蛇背在身上了?!”
“哥哥,你是不是不喜欢般若了?”
“啊,哈哈,怎么会呢,哥哥最喜欢的就是般若了。来来,过来让哥哥抱抱……只不过嘛,哥哥要进京赶考了,所以最近会很忙啊,般若你要听话,别打扰哥哥哦。”
“知道了……”
“呐,再给你一只草蚱蜢,你还喜欢吗?”
般若模糊的目光渐渐清晰起来,他顺着那人的手看向那人的脸,是一副完全陌生的脸庞。
“好久不见了呢,般若,你还跟从前一样,一点都没变。”
写在后面:米娜桑,鞠躬致歉。说实话阴阳师的游戏的话已经卸载了,因为实在是太打扰我学习了(笑),所以相应的连文也一时提不起来兴致写(拙劣的借口)。这两天上海漫展突然听同学们说看到了cos青坊主的coser之类的,突然感觉我还是深深的爱着这俩的啊,突然就又想写了(喂,不要那么随意啊)。当然也感谢还没有放弃此文的米娜桑们,阿里嘎多。
PS.终于写到这一段了,最讨厌渣男了。
——知道比悲伤还要悲伤的事情是什么么?
——一场空欢喜。
不喜勿撩,不要给寂寞的人温暖的希望,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离开,这对寂寞的人简直就是致命的伤害。这大概就是我当时那么偏心般若的原因吧……